难忘的横断山区考察
1981年—1984年,连续4年,每年夏秋持续4、5个月时间,我参加了由中国科学院组织的横断山区的大规模多学科综合科学考察队。这次考察,无论从考察地区的特殊自然地理条件、考察的形式、考察的经历以及考察的结果和收获,都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和美好的回忆,令我终生难忘。每当回忆起考察过程中某些片断,心情都无比兴奋,甚至是激动。横断山区高山峡谷的特殊自然地理条件,是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地区,也是当时考察条件最艰苦的地区,山高路险,行车途中随时都有翻车、撞车、滚坡的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碰上滑坡、塌方、泥石流或从山顶掉下来的飞石。每天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随时做着对付不测事件的准备,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有每年收队到昆明或成都,紧绷的心情才能平静下来。
图一、1981年考察汽车正通过泸水-六库塌方地段,左侧坡下为怒江。
这样说并不是故意骇人听闻或故弄玄虚。1981年全队从昆明出发,夜宿下关,当天经楚雄地区途中曾有一辆车撞死一小孩儿,给考察工作蒙上了阴影。8月份,昆明动物所的彭鸿绶老教授在小中甸林场受寒感冒转肺气肿,因山高路险转运困难,未能得到及时治疗,在途中病逝。1982年从康定收队返京,翻越二郎山下坡时,随队新华社记者翻车坠亡。公路塌方在雨季是家常便饭。每逢转点之前总要先打听前方路况。1982年云南德钦县红山公社,通往西藏芒康的公路旁,清晨8时左右突然山体滑坡,导致路旁道班房十余人被埋身亡。我们在梅里雪山考察,从4200米高山营地下撤至海拔2000米的澜沧江边时,李志英同志迷路掉队,至夜幕降临时仍未归队。澜沧江边山体十分陡峭,我们几次接应未果。最后我爬了很高很远,才接到了已经筋疲力尽饥渴难耐的李志英同志。他当时一下子扑到我身上,激动万分。当日险情,今日忆起仍感后怕。1981年,我们动物组在维西县北怒山山顶考察,远离居民点野营,不慎误食毒蘑菇,全组集体中毒,不得不采取自救措施,手抠喉咙强迫呕吐,并熬绿豆汤饮用下,方得缓解。1982年在稻城桑堆考察时,我组鸟类工作者猎枪走火打伤本组尚进文小腿踝部,不得不急送乡城县医院抢救,后连夜转送北京。1983年,我组汽车司机半夜突然晕倒,不省人事。还有在高海拔,可能出现高山反应之类的不测事件,等等。
图二、高山上的考察队员
四年的野外考察,大多是搭帐篷野外宿营,自己做饭,很少在居民点或旅馆驻点。野营选点条件是利于采集、植被好、有可饮用水、暂时无泥石流等危险。前两年考察野营条件艰苦,一般只能席地而睡,仅铺一块油布。早晨起来,掀起被褥,油布下全是水珠。有时我们在油布下铺上一层松枝,以隔潮。后期考察条件较好,可以睡行军床。除公路沿线及其附近考察可用汽车作交通工具外,部分地区要雇马帮步行。如1982年7月22~30日对梅里雪山东坡的考察,1982年8月31日~9月8日对贡嘎山西坡的考察,1983年6月3~11日对贡嘎山燕子沟的考察,都靠马帮搬运行李。梅里雪山东坡考察最高营地设在海拔4200米的森林上线,至下山前几天,带去的青菜不够吃了,每天只能用少量洋白菜做汤,维持到马帮上山来接我们下山。
图三、1982年骑马从子梅林向贡嘎山西坡贡嘎寺进发
有付出就有回报!四年的考察充满辛苦和危险,也带来工作上的巨大收获。四年考察昆虫组共采集昆虫标本17万多号,经过近百名专家的鉴定总结,共同编写出近130万字的《横断山昆虫》一、二两册,内记述4758种昆虫,其中包括24新属841新种,记述蜱螨目6科23属68种,含9新种,是历届综合考察中昆虫种类最多的一次。在总结期间,还得到了一个额外收获,即1986年8月综考队组织各专业组赴长春开总结交流会,会后组织去长白山旅行考察。在这次考察中,我很幸运地在长白山天池瀑布前方流石坡采到中华蛩蠊,为我国填补了蛩蠊目昆虫的空白,也成为中国昆虫学史上的一件大事。当时的《科学报》立即予以报道,《中国日报》海外版也予转载。《横断山昆虫》于1994年荣获中国科学院自然科一等奖。
每当回忆起野外考察的某些片断时,总是想起曾在一起工作过的同志们和保证我们行车安全的司机师傅,是大家的共同努力才取得了横断山区4 年野外考察任务的圆满完成。
作者:动物所退休干部 王书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