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荆斩棘,为虫而狂

  跟许多同龄人一样,我儿时也梦想着当一名科学家。虽然终未能如愿,但有幸与科学家们共事,见证了他们使命在肩、无畏征程的风采,也切实感受到了他们的坚毅与执着。今天要讲的,是我的同事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副研究员梁红斌的故事。 

  

  梁红斌采集昆虫(2021年·大别山) 

  在全亚洲最大的动物标本资源库——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国家标本资源库里,有近100万号标本都是梁红斌老师带队采集回来的,这个数字占资源库标本总数的十分之一。我们都知道,“岂止有100万!”但梁老师并不计较,他总是露出淳厚的笑容说道:“究竟是100万还是200万,这个数字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就是想,不能辜负资源库交给我的任务。” 

  初心—— 

  梁老师说他从小在农村长大,平时没事儿就爱“玩虫子”。1992年,他到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攻读硕士,跟着中科院院士、昆虫学家张广学老先生研究蚜虫。 

  对梁老师而言,1994年的夏天是他最难忘的,那是他第一次野外科考。72小时的绿皮火车,辗转640公里长途汽车,他终于抵达新疆塔城。没有任何采集经验的他,跟着塔城植保站的符振声老站长去“找虫”。眼睛已花的老站长几乎是趴在地里,费劲但又执着地寻找着蚜虫,全然不顾身上沾满了泥。这一幕印在梁老师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并在他心里种下了全力以赴探究自然和昆虫类群的种子。这颗种子,在一次又一次的野外科考路上慢慢发芽、生长。 

  

  梁红斌和农业处的指导老师(1994年·新疆塔城) 

  野外科考并不是浪漫的旅行,一路上会有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1995年在新疆哈密,梁老师顶着炎炎烈日,用前一天食堂买的馒头和咸菜解决午饭。带的水很快喝完了,就找坎儿井流出的水,混着少量泥沙,要沉淀一会儿才能喝。但当目标中的昆虫终于一一落入囊中时,所有的劳累和辛苦都烟消云散了。

  

  梁红斌采集途中(1995年·新疆哈密) 

  就这样走着、累着,找到了虫子无比快乐着,梁老师博士毕业了。他答应了动物所的老科学家虞佩玉,接下他研究了一辈子的甲虫类群。20多年后,虞佩玉逝世,尚未来得及完成中国动物志负泥虫卷。在初心的驱动下,梁老师再次接手,将主要精力投入到负泥虫的寻找和研究中。 

  

  梁红斌博士毕业(1997年) 

  

  梁红斌博士毕业答辩会(1997年) 

  随后10年间,梁老师7次深入西藏墨脱和云南独龙江,挥舞着小锄头,在丛林中披荆斩棘,寻找一种长颈负泥虫。2021年,他终于采集到了新鲜标本,并初步掌握了它的寄主植物和生活环境。他将这个新种命名为虞氏长颈负泥虫,以纪念虞佩玉老师。 

  使命—— 

  每一个和梁老师一起采集的时光都是及其美好的。现在回想起来,他的野外形象依旧是脖子上挂一条全部被汗水浸湿的毛巾,左手拿着吸虫管,右手握一把小锄头,穿着雨靴脚步匆匆地认真找虫的样子。 

  “老野外”是我们给梁老师的亲切昵称。他是资深野外科考达人,也是我们的“金牌队长”,更是一位“移动的家长”。梁老师经常教导我们各位队员说:“我们代表的是中科院,我们是国家队,一定要做专业的事。” 

  

  梁红斌在调查麦蚜(1999年·新疆) 

  梁老师对工作的痴迷和认真工作的态度总是让我们肃然起敬。即使戴着一副500多度的眼镜,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识虫本领,许多次我们跟在后面还在找虫时候,他已经抄起网子告诉我们不要乱动了。梁老师会为了寻找负泥虫而疯狂寻找薯蓣、菝葜和一种特殊的姜科植物,有时候即使是在植物背面,通过阳光照射的阴影,梁老师依旧可以判断出哪里有虫。 

  

  梁红斌在调查负泥虫(2000年·新疆塔城) 

  他有极强的野外统筹和规划能力,每次的科考线路和行程都安排得非常完美。在野外,他总是那个最晚睡觉、最早起床的人。一天24小时被他安排得满满当当,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几乎都处于工作状态。不管到哪个地点采集,他都会第一个冲到最前面;在没有路的地方,他就会用小锄头“开道”,在前方给我们开辟出一条能让大家安全通过的道路。 

  

  图:独龙江路(2000年·云南贡山) 

  野外作业很辛苦,深夜整理完标本,我们都疲惫不堪地去休息了,他却总要和当地人坐下来攀谈,了解当地的地理环境、路况信息甚至风俗文化。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事情,能决定接下来采集的成败,也关系到团队的安全。尤其是西藏这样生态原始、地广人稀、奇珍异兽众多的地方,隐藏着很多危险。梁老师就像一剂“镇定剂”,又像是我们的“保护神”,夜晚灯诱有胡蜂出现时,他总会让我们退后,再拿出30厘米长的大镊子,将胡蜂小心夹取抛入酒精瓶中。 

  

  丹珠野营厨房(2000年·云南贡山) 

  在过去的20多年里,梁老师累计野外考察40多次,行程20万公里,他走过的科考路加起来能绕地球5圈,足迹几乎覆盖了所有可及的昆虫多样性热点地区。他在野外的每一个脚步,拿着小锄头每一次披荆斩棘地挥舞,都是他对动物研究对他所研究的领域的使命。 

  征程—— 

  2009年,梁老师和队友们第一次踏出国门野外科考。七月的蒙古国,奥恩河的源头,风雨交加,寒意逼人,他们在一个牧民废弃的房子里做标本,冻得瑟瑟发抖。晚上风大,扯破了帐篷顶,将外帐吹到了树上,大家只能躲在车里睡觉。梁老师和队友们不辞辛苦、兢兢业业,他们知道,这支队伍不仅代表动物所、中科院,更代表了整个国家。如今,这支科考队已踏遍中亚各国,为进一步扩充国家动物标本资源库建设作出了突出贡献,也把中国科学家的精神和理念播种到了更广阔的土地上。 

  

  防蚊措施(2011年·蒙古国) 

  最让梁老师自豪的是,他每一次野外科考都会建立临时党小组和党支部。2001年到2021年的二十多年里,梁老师担任党总支书记的动物进化与系统学重点实验室,成立了20多次野外考察临时党组织。从大江南北到“一带一路”,无论身在何方,党旗都一直在高高飘扬。 

  

  西藏科考临时党支部(2021年·西藏) 

  在一次外出科考中,梁老师与我攀谈时得知我还不是党员,就语重心长地说:“作为知识分子,你要积极向党组织靠拢啊。”我才意识到,梁老师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正是时时刻刻以一名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而我,也成了他在祖国大地上发展培养的十多名年轻党员之一。 

  “特别是在极其艰苦的环境条件下,党支部就是旗帜,就是冲锋号,最繁重的工作必须党员带头,最危险的工作必须党员承担。”这是梁老师自觉承担的使命,也是他砥砺前行的征程。 

  

  梁红斌在塔吉克斯坦(2014年) 

  

  梁红斌和队友在多雄拉跋山涉水(2015年·西藏墨脱) 

  20多年过去了,从新疆到西藏、从甘肃到海南,从武陵山到大别山,从云南到南岭,从广西到川西、从中国到世界,梁老师的野外科考之路还在继续着,也会一直继续着。 

  一生干一事,一事终一生。梁红斌老师永远在披荆斩棘的科研路上前进。 

  作者:王潇 李天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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