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学报】“星辰”之光照京畿

   ■中国科学报记者 倪思洁

   一直以来,河北大学虽地处京津冀腹地,又冠有“河北省唯一的综合性大学”之誉,却“命途多舛”。

   与中科院动物所的合作,意味着河北大学能够把课堂搬进科技国家队的实验室,借助京津冀地区最前沿的科研资源和力量,发展自身科研实力和人才培养能力。因此,动物所提出的合作意向,很快得到了河北大学校领导的积极反馈。

   “你适合什么工作?”刘鑫点开了一个网络心理测试。

   几分钟后,结果出来了:“专注力较好,适合做研究类工作。”

   刘鑫心跳得有点快。她虽不是个迷信网络测试的姑娘,可2013年的这个下午,这个测试却让她做出了一个重要的选择。

   2013年,刘鑫闯过高考的独木桥,走进河北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入学时,她收到了一本小册子,介绍的是一个由河北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和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刚刚启动的本科生联合培养项目,名叫“星辰班”。这个班招的是最优秀的学生,加入意味着自己比其他同学更早地开启科研生涯。

   报不报?她有点儿纠结。如果报,她将成为星辰班的第一批“小白鼠”。如果不报,将坐失良机。

   盯着屏幕的测试结果,她心里有数了。

   不一样的大学生活

   就在刘鑫做出“报名”决定的那一刻,在河北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和她做出同样决定的学生共有160多名。

   最终,学院根据成绩排名和报名情况,在这160多人中初选出了50多名候选人。之后,中科院动物所组织专家组前往河北大学进行复选,根据候选学生的书面个人陈述、现场答辩表现综合打分,确定终选者。

   经过层层选拔,刘鑫和其他28位同学成为星辰班的第一批学生。

   进入星辰班之后,刘鑫的宿舍换了。她的室友都是星辰班的学生。学校之所以把星辰班的学生安排在一起,是因为接下来的四年,这些学生将体验一种与众不同的大学生涯。

   “与众不同”最直观地体现在课业压力上。原本四年修完的基础理论课,他们两年半就要修完,之后的一年半,他们的课堂将从保定挪到位于北京的中科院动物所。学校将这种教学模式称为“2.5+1.5”两段式培养。

   在河北大学学习的两年半里,星辰班的学生要比其他学生忙得多。每周六,他们要参加中科院动物所老师们在河北大学主讲的系列前沿讲座,了解学科领域前沿进展和专业课内容。

   及至大三的上半学期,刘鑫和星辰班的同学收到了一个通知——选导师。

   这是为即将在中科院动物所开始的科研实践做准备。考虑到学生科研兴趣及课题组接受意愿,河北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和中科院动物所启动了“师生互选”工作,先由学生填报第一轮志愿,确定前往的重点实验室,接着,动物所确定导师名单,之后学生填报第二轮志愿,最终确定“师生互选”名单。

   刘鑫选了动物所副研究员王柳作为自己接下来一年半学习的导师,主攻临床级干细胞研发及应用研究。

   “一年半,他们就很有范儿了”

   2016年一开春,第一批星辰班的学生走进了中科院动物所。

   陌生的城市、新鲜的面孔、敞亮的实验室,他们就像洄游的小鱼第一次游进大海一样,兴奋、紧张又有些迷茫。从保定到北京,不到200公里,但对于星辰班的本科生来说,却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在学校,只要好好上课、好好看书、好好做题,就能拿到好成绩,但是,做科研并不是这样。”刘鑫感慨。

   在研究组里,星辰班的学生们在导师的安排下,与师兄师姐交流,熟悉实验室仪器设备和流程,了解研究组的科研文化、规矩和传统,学习查阅文献,了解领域前沿和研究组里师兄师姐们正在开展的研究课题……总之,本科还没毕业的他们,不仅要参加研究所的相关课程,还要参加研究组的所有学术和非学术的活动。

   大学的气息淡了,他们切身体会到科研氛围是怎样的——没有周末双休,没有白天黑夜,读文献、做实验、录数据。这种体验也让他们明显地感受到一种压力——“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

   每周一次,星辰班的学生们被要求和博士、博士生、硕士生,以及研究员、副研究员们一起开组会,不仅要参与讨论,还要在组会上作报告。

   刚进研究组的时候,刘鑫惶恐得很,“组会讨论以英文为主,一开始我连语言都有障碍” 。

   这种压力,刘鑫的同学、第一届星辰班班长杨炳琰也有同感,“听不懂大家在讨论什么,稍微一走神就跟不上”。

   在导师和师兄师姐们的手把手教学下,大多数星辰班的学生们用一两个月时间,就适应了科研节奏。

   作为星辰班导师,中科院动物所研究员王德华对这批学生的到来感到欣喜:“他们给研究所带来了一些新的生气。”

   2017年5月,首届2013级生命科学星辰班本科生学位论文答辩会在动物所举行。答辩专家小组由来自动物所和河北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8至9名专家组成,王德华是专家组成员之一。

   王德华参加的答辩组共有15位学生。答辩时,5分钟用来汇报,5分钟用来提问。让他意外的是,这批本科生的答辩效果出奇的好。从答辩中他看到,学生们大多是在每个研究组研究方向的基础上,选定小课题,或一个课题中的一部分。研究过程中,他们阅读了一定量的文献,对研究背景和课题意义有一定了解,能够提出科学问题,提出科学假说,进行相关的实验设计,做实验,获得数据,然后用统计方法分析数据,做成图表,最后进行论文写作。

   “从学生们交上来的毕业论文看,有模有样、内容齐全、撰写规范。各个方面都是从零开始、从头学起。只有一年半的时间,他们就很有范儿了。”王德华感慨。

   最终,刘鑫、杨炳琰等29名学生均顺利通过学位论文答辩,获得良好的答辩成绩,其中11位学生以出色的演讲、丰硕的科研成果以及敏捷的思辨能力,获得“优秀”。

   回忆起过去的四年大学生涯,杨炳琰感慨:“这个过程很值得,我们提前感受了科研氛围,提前了解到未来的研究生生活是什么状态,也有机会提前决定是否要在科研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一年半的科研实践,让杨炳琰和刘鑫爱上了动物所。第一批星辰班的29名学生中,有23人考上了清华等顶尖大学和研究所的研究生,其中,杨炳琰、刘鑫等8名学生成为动物所的研究生。

   两处苦恼 一份协议

   回到最初,2013年,就在刘鑫从小册子上了解到星辰班时,这个特殊的班级还只停留在纸面上。但当时的她不知道,这个班的诞生,源于学校和科研院所更深远的谋划。

   就在第一批星辰班学生进入河北大学的前一年,中科院动物所分管教育工作的副所长乔格侠,带着研究生部主任和招生工作主管来到了河北大学,向学校提出了一项合作意愿——联合培养本科生。

   这不是一时冲动。2012年8月29日,乔格侠刚上任中科院动物所副所长后不久,就代表动物所参加了中科院“科教结合协同育人行动计划”的启动仪式。而这次仪式得到了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委员刘延东的重视。

   “实施‘科教结合协同育人行动计划’,使高校育人传统和学科门类齐全与科研院所丰富的科研资源和高水平科研队伍优势互补,这是改革人才培养体制、创新人才培养模式的积极探索……”刘延东在启动仪式上说。

   几乎就在同时,远在保定的河北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正经历着一场转型——由教学型向科研教学型转变。

   当时,作为生命科学学院首任院长,任国栋在与乔格侠的交流中感受到,中科院的“科教结合协同育人行动计划”与学院的转型思路不谋而合。

   开发利用各种优势社会资源的强烈意愿,和创建一流学科、一流学院的强烈追求,让任国栋产生了“合作”的念头。在与乔格侠反复沟通合作细节后,任国栋向乔格侠发出了见面邀请。

   2012年9月,在中科院动物所时任所长、中科院院士康乐的支持下,乔格侠一行来到河北大学,双方签下《“科教结合协同育人”协议书》。可以说,这份协议是在河北大学与动物所尝试解决各自发展难题的过程中诞生的。

   对于动物所来说,优质研究生生源一直难求。由于很多大学都愿意把优质生源留在本校,动物所一直很难找到最优秀的应届毕业生。合作则意味着动物所可以把人才培养的链条延伸到本科阶段,把吸引优秀生源的时间向前推。

   之所以想到与河北大学合作,是因为“动物所和河北大学一直有着良好的合作基础”。康乐说,“从动物所的招生工作中,我们发现河北大学本科生素质很好,是不错的生源。”

   对于河北大学来说,这份协议的分量更重。

   一直以来,河北大学虽地处京津冀腹地,又冠有“河北省唯一的综合性大学”之誉,却“命途多舛”。历史上,它曾在五次更名、四次搬迁中元气大伤。进入新世纪以来,它又因未能进入国家“211工程”建设序列而错失发展机遇。

   一些教育评论类文章提及河北大学,时常扼腕:“有一批大学不是‘985工程’,也不是‘211工程’,但是每年录取分数线都不低,得到了社会大众的普遍认可;且无一例外都有着不菲的成绩和足够的实力。河北大学就属此列。”

   与中科院动物所的合作,意味着河北大学能够把课堂搬进科技国家队的实验室,借助京津冀地区最前沿的科研资源和力量,提升自身科研实力和人才培养能力。因此,动物所提出的合作意向,很快得到了河北大学校领导的积极反馈。

   “双方联合办学是河北大学办学历史上的一个创举,它冲破闭门办学的传统思维和办学定式,在全国高校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千帆竞发、百舸争流之中独辟蹊径、独立潮头。地方高校与国家一流科研机构联合办学是我们思想观念的一次大解放,是创建一流学院和一流学科的大手笔,这在河北省没有,在全国也很少有。”任国栋说。

   双方各自的“苦恼”使得这份协议签得十分顺畅。之后,河北大学与动物所的联系越发密切,半年里,双方就学生遴选、培养方案、学生管理等联合培养的诸多细节做了一次又一次的沟通。

   2013年3月,就在刘鑫入学的半年前,动物所与河北大学签署了《生命科学星辰班、联合培养研究生协议计划实施方案》,宣告星辰班正式成立。

   让学生成为最大受益者

  星辰班创建的这些年,乔格侠发现,虽然动物所和河北大学在合作中各有各的诉求,但合作中最大的受益者是学生。

  这一观点得到了康乐的认可。“最早,动物所办星辰班就是从解决生源问题的小切口着手的,但是之后我们发现,在这种尝试中,学生受益是巨大的。他们看到了科研工作的真正面貌,也由此开阔了眼界。”

  目前星辰班已连续办了6届,在已经毕业的3届78名学生中,不少人都找到了自己的科研兴趣点,其中30人考取了中科院的研究生,28人考取了清华大学、南开大学等国内一流大学的研究生。这些年里,星辰班的本科生们还出版了专著1部,发表SCI文章10篇,中文核心期刊文章7篇。此外,由于星辰班的学生走进了动物所,学校教师和动物所科研人员间的合作也变得更加密切。

  星辰班当前的顺利发展,有人事层面的偶然性。

  2013年,就在星辰班诞生之初,动物所时任所长康乐受聘为河北大学兼职教授。2017年6月,康乐出任河北大学校长。而就在康乐离开动物所半年后的2017年12月,动物所新任所长周琪带着队伍来到河北大学,提出要深入推进与河北大学的协同育人,坚持高标准、高要求建设星辰班。这看似巧合的“接力”,为星辰班的发展一路保驾护航。

  不过,康乐认为,即便没有这样的人事巧合,星辰班也会顺利发展下去。

  目前,京津冀协同发展和雄安新区建设,为河北大学带来了发展机遇,但同时,也为这所位于三线城市的大学带来挑战。“如果河北大学不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快速发展,便很可能会受到北京、天津、雄安的虹吸作用影响,出现资源流失。”康乐说,面对这样的局势,能否抓住机会、找准定位,决定着这所学校的前途。

  身在校长之位的康乐,对于星辰班的未来有了新的打算:“把星辰班发展成一个更加交叉的联合培养平台,生源不局限于生命科学学院,也可以来自物理、化学、数学等专业,目标是培养生物成像、化学生物学、生物信息学等交叉学科人才。”

  而除了与动物所合作建立生命科学星辰班之外,河北大学还与中科院微生物所、军事医学科学院国家蛋白质科学中心等单位合作组建了“菁英班”“凤凰班”等十几个试点班。

  这些做法,为河北大学的人才培养工作提供了更多高质量学术资源,也为学生们创造了更多“走出去”的机会。

  “如果把中学教育、大学教育、研究生教育看成一个完整的链条,那么,大学教育是非常重要的环节。大学阶段不仅是要让学生们掌握更多的知识,更重要的是帮助学生回答‘你适合干什么’‘你喜欢干什么’,引导学生做出适合他们的选择。”康乐说。

  如今,正在中科院动物所攻读博士学位的刘鑫,继续做着她喜欢的干细胞研究工作。想起六年前自己做的那道网络心理测试,她自嘲地大笑起来。她明白,自己最后走上科研道路,不是因为那次测试,而是因为母校为她创造的学习和实践机会。

  “学生们应该从成熟的大学教育中找到人生的答案。”刘鑫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在星辰班,她找到了科研的兴趣点,而更幸运的是,母校为她,为更年轻的师弟、师妹们打造了更广阔的平台。

   《中国科学报》 (2019-11-20 第1版 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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